【灿勋】Life is good （一发完）
* 挺沙雕一脑洞！
* 本社畜对《anti社畜之歌（What a Life）》的无力反击罢辽
01.
朴灿烈每日里总得经过办公楼负一层与商场打通的地下连廊多达六次——上班来下班去算作两次，午间觅食两次，过了三点股市收盘后下来悠哉哉买杯咖啡又费上两次。每一次都总有不识相的sales满脸堆笑着上前，卡在人头攒动的过道中央，冲他递上一份商务英语培训班资料，或是某银行的信用卡申请表。他们的语气愈是诚恳亲切，愈是能搅得朴灿烈心浮气躁，摆摆手便仗着腿长优势将步子迈得极大，风一般地逃。
倒是那总坐在角落头临时展柜后头白色塑料椅上的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被衬托成了清流一股。朴灿烈无数次经过他身旁，他都只懒懒将手里申请表往面前桌子上一推，语气半死不活地透露着丝丝敷衍：“帅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如此怠懒倒也不是没有资本——朴灿烈那日终于为好奇心驱使，正眼仔细瞧了瞧这黑皮的相貌，与自己相比那自然还是差些火候，但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唇更是时下小女生很迷的那款异域性感风。且别看他总蔫蔫坐在桌子后面，随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那副身材倒是精雕细琢，的的确确堪做健身房的招牌。况且这么些日子朴灿烈冷眼旁观，即便他成日懒洋洋不主动出击，红着脸主动上前填表的年轻姑娘倒还真是络绎不绝。
朴灿烈摸了摸自己工作以来日渐柔软的腹部，终于还是上前要了一张表。
02.
其实从前朴灿烈对自己的身材几乎和对脸一样自信的。
他初中刚念完个子就杂草般野蛮疯长，蹭蹭窜到180往上，青春期里胡吃海喝、从不节制，也只添身高，不往横着长；又因着从小性子活泼好动，篮球足球游泳登山，凡一般男孩子钟爱的户外运动都想着插上一脚。因而尽管正儿八经的举铁是未曾尝试过，到底也是积攒了些许细薄肌肉，虽远远称不上壮硕，衬着他高大舒展的骨架看着倒是恰如其分的。
可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是怎样无声无息地磨平了他的少年心性，就是怎样将他一身肌肉捶成了软肉。年过半五十后的某一天他忽然惊觉，再不能像以往那样不加节制地瞎造作，将过度的信任交予自身的新陈代谢——逢年过节时亲朋好友的车轱辘客套话也微妙地变了花样，从前是“好久不见灿烈还是这么帅”，现如今则换成了“灿烈即使胖了也还是这么帅”。
是时候该将增肌减脂的健身事业正式提上日程了。
03.
真走进了公司楼下的那间明净宽敞的健身房的玻璃门，他心下又七零八落地打起退堂鼓，足下刚刚迟疑了片刻，正碰上一个刚结束训练的老爷子，精神抖擞、满面红光、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他瞅了瞅老大爷那结实的身板、紧绷的肱二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出的肚腩，终于是下定决心迈了进去。
健身房前台的小会客桌太矮也太窄，他两条长腿在凳子下无处安放。前台妆容精致的小妹毕恭毕敬给他端上一杯白水，说您稍等一会儿，我们有专属私教来先给您做个体侧。
专属私教——他一听见这名词便觉得头大。正经的金融硕士念下来，他最拿手的便是精打细算比较项目性价比。他原先计划得美美的，每年就花个3600块买个最普通的会籍，一周来撸几次铁，蹭蹭团操课，四舍五入相当于白赚。什么私教，都是骗人的玩意，国内现在健身行业乱象丛生，从业人员都是些个没学历没经验的小年轻罔充资深——“先生，您自己玩器械姿势不对，怕是会拉伤，由我们专业的私教来带着您练，保管您早日拥有理想的身材”。一堂号称一小时的私教课刨掉教练说废话做示范的时间，顶天了算也就45分钟，却是张口就敢报600软妹币一节。这单位时间性价比说难听些，还不如到天上人间爽一把。
他满肚子的腹诽在看见来人的时候被一扫而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来者不是经常在楼下发传单的黑皮，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施瓦辛格式大块头。那细皮嫩肉的长的，得叫施了粉的前台小妹都自愧不如。身材倒也不是一般印象中健身教练的身材，与其说是健美，倒不如赞句漂亮。隔着那身要多贴身有多贴身的墨色压缩上衣细细看来，胸肌腹肌三角肌样样不缺，可样样都是恰如其分地结实修长，不见炫耀性的粗苯大肌肉块。
朴灿烈的嘴张了张，那句“不好意思，我不需要私教”愣是挤不出口了。
那人的声音软乎乎的，一丝过分殷切的推销意味都听不出：“朴先生，我先带您做个简单体侧，再根据结果给您拟个方案，您看好不好？”
好好好。
朴灿烈怀疑，哪怕对方问的是“朴先生，我这个月业绩不达标，您帮我买上300节私教课好不好？”，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应好好好的。
04.
所谓体侧，先是让他在椭圆机上踩了几分钟，又脱鞋去袜站上个看起来比一般体重秤复杂精密些的金属仪器，手上还得握住个金属柄，前头是个五颜六色的电子屏，上边滴滴答答地闪动着各种数据。他站了一小会，那仪器后方便滋滋作响，打印出来一面密密麻麻的A4纸。
朴灿烈一眼看见那纸上体脂率一栏赫然一个二字开头的百分比，心里头便虚得不行。
“工作之后就很少锻炼过吧？”教练轻描淡写地问。
“嗯...一直抽不出时间。”他面红耳赤地回。
“有特别想练的部位么？”
“呃...”朴灿烈看着教练微微弯下腰，去捡方才不知道是谁乱摆在过道边的杠铃片，灰色宽松长裤下隐隐勾出来翘挺臀线，叫他无端想起近日方才尝过的蜜露桃子。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没...没什么特别的随便练练，增增肌减减脂。”
一双细长秀目微微半眯起来，眉头轻轻往额心拧紧，审视的目光自朴灿烈肩头下落，从头打量到脚，朴灿烈不自觉从腹部提了一口气。末了，那教练说：“你个子高，底子好，体态上没啥大毛病，就是有些驼背圆肩；没有什么特定的肌肉群训练需求的话...我觉得上个15节课就差不多了。”
“15节？？！！”朴灿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说好的健身房里私教一买就是三四十节起步的呢？
那教练看着他面色风云突变，却是完全误解反了他的意思，小脸有些不自然地发红，说话声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没底气：“15节课...已经不算多了，再少的话，我也不好安排训练内容......”
朴灿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嫌多，刚才嘴快说错了，我觉得自己：肩得练，胸也得练，臀也要练，核心更要练！尽管给我安排上，先上个100节课再说！”
年轻的教练瞪大了眼，显然是很少见到他这般好商量的主顾，领着朴灿烈到前台刷卡的时候神情都还是一愣一愣的——朴灿烈算是看明白了，他的眉尖是一把锁，展蹙之间流泻出淙淙春意。
信用卡一刷，朴灿烈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飞了。他仿佛是这个时候才开始感觉着肉痛，咬着后牙槽，强打精神作出一番不在乎的模样，装腔作势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上课？”
那教练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冲着朴灿烈腼腆地笑了笑，说：“朴先生，您一周想来几次呢？我课表上周三周五晚上和周天白天都还有空闲。”
朴灿烈心花怒放，说：“巧了，我也刚好有空来着，以后就一周上三次，不够我再加。”
前台的小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冲着他俩嘴角忍不住地就一直往上翘，跟有人牵着根线似的，压也压不下去了；手上的活也不利索了，给朴灿烈开的发票来来回回不知怎的总是打不出来。小教练忙不迭地帮着道歉，两个人将那台发票机捣腾来捣腾去耗上了足足五分钟，它终于肯吐出发票来了。朴灿烈不气不闹，乐得多瞧着他摆弄那机器时认真的模样。
送朴灿烈出门的时候，小教练一摸脑袋，吐了吐舌头：
“...哦对了朴先生，差点忘记了——”
朴灿烈转过身来。
“下次来您来了要找我，就跟前台说找Willis。”
05.
朴灿烈第一次上私教课前又大出了一次血。他鞋柜里只有落了灰的Air Jordon，只适合跳跃打篮球，不适合穿着撸铁；衣柜里的运动衣要么就还是学生时代的过时款式，要么就是洗太多次早已褪了色。他在商场从UA逛到耐克，又从PUMA逛到阿迪，这才凑齐自己的全套行头。回头照着镜子自觉宛如广告牌上的男模，只头发长了些，又去高级沙龙里剪了剪刘海。
见他进得器械室的时候Willis整个人怔了怔，眼底的流光他看得很熟悉，在办公室的女同事眼里见得多了，心情更是飞到了九霄云上。
这头一回，Willis带着他练臀与核心。朴灿烈一边跃跃欲试着，一边看着他取来两席瑜伽垫——弯腰、屈膝、以手撑地、翻身躺平，极寻常的动作姿态都透露着芭蕾舞者般的优美轻盈。等他示范完了，朴灿烈迫不及待躺下来，卯足了劲咬着牙就是努力将身子使劲往上拱。
“不是的不是的...你别一开始就想着上蛮力，先找准发力的有效部位...”Willis赶紧急匆匆让他停下来，在他僵化的目光之中，抓住他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臀后。
弹润、饱满、紧绷的触感，在朴灿烈的指尖收缩。
五感封绝，只余下雪盲般白茫茫的一片，溃不成军的是朴灿烈固守二十七载的自我认知：他向来以为自己的取向直得像巴特农神庙的石柱子。他以为。
“...感觉到了吗？就是这个发力位置。”Willis只顾着示范，全然没发觉朴灿烈已经开始冒出冷汗，面色变得愈来愈难堪——
究竟是哪个发力位置啊，他依然满头雾水，体感僵滞了，死活找不到那块肌肉；偏偏却察觉到，某个此刻绝不该蓄上力的部位已经在不可抑制地蠢蠢欲动。
剩下的四十几分钟，他捱得既痛苦、又羞耻，Willis教得也既尴尬，又羞耻。他不知道无氧训练本就具有能使一分钟变成十分钟显得时间延绵不绝的魔力，还是只有他自己是如此。那东西不懂事地又足足翘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为十二个让他上气不接下气的burpees给终于赶跑。时钟终于慢慢磨过了整点的时候，他连最后一口气也不剩下了。
从更衣室里出来的他灰溜溜地就往出口去了，甚至不敢同Willis打声招呼。
他心想：你他妈这下真是搞砸了。
06.
他此前分明闲云野鹤在办公室赋闲了有小几个月的，好巧不巧，领导忽然就不知哪根筋搭错，看上一北方省份的IPO项目，一封邮件便遣了他急匆匆赶往一千公里之外的三点五线工业重镇。足足半个月，他白天下矿井去看设备，沾染一身黑黝黝的煤灰；晚上回招待所跟笔记本里的数据死磕，眼里堆的红血丝可以织出一张网。大脑随时都跟拉紧了的弦似的，一条命全靠速溶咖啡包吊着——小城市么，连家星巴克都无。
半月，两星期，十四天。日子与日子的界限被盛夏暴雨冲刷，模糊难以形辨。朴先生被生活的大手来回揉捏碾压。再回到那座钢筋混凝土牢笼，已感觉是恍如隔世。
07.
那牢笼在青天白日下望着似乎一块硕大的水晶，锥形的屋顶直直地刺向苍穹，外立面洁净得如同自刚竣工那日起便未沾凡尘。朴灿烈想起还不到五年以前，自己曾是那样满怀向往地打量这座楼，又是用何等艳羡的目光投向进进出出的衣着光鲜的白领，仿佛那道三米高多的旋转门之后便是直接通往顶峰的光明大道。可如今的他早已被生活驯化，明白工作不是想劳逸结合便能劳逸结合，在支离破碎的快乐之间，填满时间缝隙的都是一望无际的琐碎庸常。他也不是赫拉克勒斯，等待他的考验不是史诗壮举，恰恰是这般琐碎的无奈：比如壮志踌躇的时候却得在办公室闲置着无所事事，比如想留守时却非得被派去出差，比如极可能是此生只此一次的心动，却偏偏发生在自己最颓唐黯淡无光的时候。
负一层的连廊过道上，依旧是满脸堆笑的推销员，笑容可掬、语气谦卑，面容看着似乎是换了一茬，又仿佛是没换。黑皮肤的男人依然懒懒散散地坐在展柜后头，用似眯非眯的一双眼盯着他。朴灿烈面红耳赤地再度想起自己已经足足半个月未去健身房报到的事实。他灰溜溜地挤进了负一楼声浪嘈杂的港式茶餐厅，这市里头最豪华的商场里为数不多性价比可作日常工作餐的餐饮。大理石窄桌上湿抹布的味道还未散，而他极其富有罪恶感地为自己点了一份叉烧饭配冻奶茶。
低头开动没几秒，广东籍的店员操着一口不生不熟的普通话，问他，中午人多，先生介意拼桌吗？他未曾抬眼，只顾着点头，心想速战速决地解决这顿饭，好趁着午休时间回去再重审视一下那篇周三递交给领导的调研报告。对面的人落座了，他一抬头，傻了眼：这张脸见过一次，断不可能存在遗忘的可能。
Willis眼里七分戏谑三分怨怼的意味看着他，而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一连串辩白之词，却是不知从何开口。人间蒸发足足半个月绝非他的本意，上一次落荒而逃也实属他失察，生活总是这样与他开玩笑：他每次与他相遇，总是这般万分尴尬兼狼狈。
最后还是Willis先开口同他讲话：“你好久没来上课了，朴先生。”
他无地自容：“...我临时出差去了，待了半个多月。”明明是实话，他说得越发没底气。他怀疑Willis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学员，总能拿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说辞，以掩藏自己溃不成军的可怜行动力。同样的借口，对方兴许也已经听过无数次。
“你上完课连我微信都没加…我给你打过电话。”Willis淡淡地说。“很多很多通电话。”
朴灿烈这才错愕之中回忆起来，出差途中总接到陌生电话。他少不更事时不大注意个人隐私，电话号码泄露给了几个推销中介，因而除非是相熟的通讯录联系人，陌生号码他是一概不接。
“...你...不讨厌我吗？”他想起他们上回课上自己的窘态。
“我没什么讨厌的。”Willis的餐也上来了，他瞧着颇有宽宥之感：同样的焦酥脆软叉烧肉，热量可观的大杯奶茶，奶茶里甚至还加了份珍珠呢。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Willis若有若无添上一句。“我…我倒以为是你讨厌我…是我试探过火。”
“…什么？”
一口叉烧梗在喉头，咸中带甜的滑腻，朴灿烈错愕之中瞪大双眼。
“…朴先生……我不是对每个学员都会那样的。”
一点点地微红爬上Willis的脸颊，朴灿烈看得他的头在眼前垂得越来越低，最后眼前只余得一个螺旋发旋。
原来……人生就是如此具备丰富戏剧性。最好的相遇，未必得碰上那个最完美的自己。他福至心灵，颤颤巍巍掏出个手机：
“那我们…先加个微信？”
生活依旧操蛋，工作依然烦心，现实的大手依然横亘在前方，等着时不时捶打上他一记。所幸他还年轻，心底的火也还未被浇淋，仍有气力大汗淋漓，有无边的爱可供给予。
End.
